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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图 近日，深圳一女子被男友从家追到楼道里暴打，引发热议。12月11日，深圳警方发布通告，家暴男子被拘5日并道歉。近年来，家暴事件屡屡发生，我们该如何应对家暴?新时报记者调查发现，目前济南部分家暴受害者法律意识提高，但维权时仍面临诸多困境。 孟雪已经躲回菏泽老家半年了。因为遭到家庭暴力，她不得不离开生活16年的济南，也快3个月没见到女儿了。 “做梦也想不到会落到这种地步。”同样因为家暴，济南槐荫区52岁的郑芳从家里躲出来1年多，她始终在为躲避丈夫的寻找发愁，她没听说过家庭暴力庇护所、人身安全保护令或伤情鉴定等可以帮她争取权益的场所或手段，就连当时被打的证据，她也难以找到。 人身安全保护令没有保护了他 3月14日晚一段2分钟的监控视频内，孟雪在办公室被丈夫先后用拳头、硬物和脚踹等击打近10次。在场的2名女童先后被吓哭。孟雪称，这次被打是丈夫不满她晚上带孩子在单位加班。 这不是孟雪第一次遭家暴。2011年，两人还是朋友关系时，孟雪提出分手，对方一拳打在她的胸口，她躺倒在地。“那次报警了，最后决定忍下来。”孟雪称，最近2年家暴次数升级。有一次是孟雪参加老乡群组织的聚会，还有一次孟雪接了一个外地朋友电话。被打后她的胳膊两个月抬不起来。 今年3月29日，孟雪在办公室遭家庭暴力后，向法院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法院作出3个月内禁止男方殴打、威胁、骚扰和跟踪孟雪的裁定。4月19日早晨，孟雪回家取东西。“他把我拉进卧室、摁在地上，反背我的双手，掐我脖子，抢走并摔碎我的手机。把我包里的东西倒了一地，拿走我的车钥匙和证件。”孟雪说，民警很快赶到，当时她身上没有明显伤痕。 在孟雪看来，人身安全保护令没对她起到保护作用，“无形中成了对他的保护。他手里拿着法院发的裁定书，告诉民警‘有这个我不会打她’。”在遭到家暴后孟雪失去工作，丈夫一再换锁，她无法回家。最近半年多，孟雪只短暂见过女儿两次。而丈夫一直没有停止在微信上对孟雪的辱骂…… 在中国裁判文书网公开的内容中查询， 从2016年至2018年底，由济南裁定的人身安全保护令仅7份。《反家庭暴力法》规定，人民法院作出人身安全保护令后应送达申请人、被申请人、公安机关以及居民委员会、村民委员会等。人身安全保护令由人民法院执行，公安机关以及居民委员会、村民委员会等应协助执行。 很多法律学者发现，人身安全保护令存在执行主体不明确、对被申请人监督机制欠缺和违反保护令法律责任较轻等问题，亟待解决。 为了孩子不愿离婚的母亲 孟雪最终选择了离婚，像她一样有勇气离婚的只是少数。和多数女性一样，家住济南南部山区的章倩决定不离婚、继续忍受家暴，这是为了孩子。 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章倩的丈夫会拿起砖头往她头上拍，“往死里打。”民警告诉章倩，她丈夫的行为已达到行政拘留处罚的标准，但可能会影响子女以后政审，章倩犹豫了，她担心的是离婚后孩子没人管，也无法转学。 采访中多名律师表示，他们遇到的案件中，有很多女性和章倩一样有相似顾虑，她们担心丈夫受到行政处罚后，污点会影响孩子的未来。 年轻一些的女性遭遇家暴时，可以不需要考虑孩子，但离婚时可能遭到丈夫的威胁。孙女士和丈夫结婚半年，先后被丈夫打了七八次，有时打得鼻青脸肿，甚至被掐住脖子。“有一次打我，是因为我去参加招聘会。”丈夫不允许孙女士和其他异性说话。孙女士咨询该如何离婚，可一说起离婚，丈夫就会割腕或用言语威胁恐吓孙女士一家人。 最近3个月，拨打12345咨询家暴的市民有上百人，多数是受害者本人，也有父母、兄弟、同事、邻居，甚至有路人替遭到家暴者求助。遭到家暴的市民，九成以上为女性。
▲资料图 手足无措的“无知者” 即使下定决心离婚，被家暴过的女性也时常面临各种难题。济南历城区的吴女士多次遭家暴，在民政局离婚时丈夫反悔。她起诉至法院，法院没有立案，建议调解，并建议吴女士提供家暴后的出警记录，“法院没去派出所调取，需要律师调取。我请不起律师，请求法律援助需要贫困证明。” 结婚18年的倪女士，从结婚起就开始遭受家暴，为了孩子她选择隐忍。“现在孩子大了，支持我离婚。去过2次民政局，婚没离成，每次都被他拖回家打一顿。”离家快1年的倪女士，现在不知道该如何离婚，“无论去民政局还是法院，民警能陪着我吗?” 除了孟雪，10余名接受采访的家暴受害者，均未听说过家暴庇护所和人身安全保护令，报警后她们多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 郑芳是个典型的“无知者”。2018年11月初，她被丈夫连续暴打4个小时，原因是她将1个废弃的煤炉送给了亲戚。“用各式各样的手段打我，脸和头都打破了。我不回家，如果回去再也逃不出来了。”52岁的郑芳称，上次险些被丈夫打死，多亏好心邻居救了她。 郑芳身材瘦小，她拿着拆迁的过渡费在外租房居住，她听村民说，丈夫还在四处找她，她担心回家会陷入危险。“什么是人身安全保护令?想离婚，但不知道找谁。”郑芳记得，1年前被打后去过派出所和村委会，请工作人员帮她拍过照片，但她不确定这些照片是否还存在。 家暴后离婚路困难重重 孟雪拿到的判决书显示，“虽然女方两次报警称遭到了殴打，但仅仅依据派出所的报警记录无法认定存在家庭暴力的情形，且男方主张报警系因家庭琐事二人争吵厮打所致。综上，女方提供的证据不足以使本院认定二人夫妻感情破裂，双方尚有和好的可能性。”法院不准许孟雪与丈夫离婚。 检索中国裁判文书网，2018年济南有28起因家庭暴力起诉离婚的案件。28起案件中有10起法院准许离婚，这10起被准予离婚的案件中，有2起是初次起诉，另8起均为第二次起诉。不准予离婚的裁判文书中，法院会作出类似上述“劝和”判决。 “家庭暴力的认定一直很困难，没有明确司法解释。”反家庭暴力建言暨维权联盟创始人王新亮说，很多学者曾提出倡议，需要明确什么情况算家暴、打几次算家暴、哪些证据能证明是家暴，法官没有操作指引。 在上述28起济南因家庭暴力起诉离婚的案件中，施暴者均为男性，仅有7名女性在法庭上出示了遭家暴的证据。多名法律专家的论文中，陈述他们发现家暴举证困难的现状，呼吁通过“举证责任倒置”的方式降低受害者举证的难度。 “受害者要注意搜集证据，遭到家暴及时报警。还要完善家暴处理的实施细则，比如报过警、有诊疗记录、受伤的照片，就可以直接判离、让施暴者少分财产，这样对施暴者的惩罚力度就明显提高了。”王新亮表示，因为现在没有界定什么是家暴，界定标准不同，现在没有操作指引，打几次算家暴、举什么证据算家暴，很多法院不会采信家暴的证据。 包括孟雪的丈夫在内，很多男性在法庭上都不承认实施过家暴，他们只承认发生争吵。在王新亮看来，目前遭到家暴后，报警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可以制止家暴升级或再次发生，也可以作为维权证据使用，这是非常有效的办法，也能为下一步做准备。 “《反家庭暴力法》不是为了拆散一对对家庭，是为了保护家庭不因有家暴而拆散。如果家暴后施暴者受到处罚，并认识到行为错误，不敢再次施暴，也取得了受害者谅解，能让家庭保存下来，这才是《反家庭暴力法》的宗旨。并不仅是为了惩治施暴者、拆散家庭。”王新亮说，《反家庭暴力法》出台后人们面对家暴，法律意识有了觉醒。
▲资料图 鲜有人问津的家暴伤情鉴定中心和家暴庇护所 12月6日，济南市“12338”妇女维权公益服务热线工作人员表示，遭到家暴后建议先报警，再去妇联开转办函，持转办函到山东省警官总医院做伤情鉴定，这可为女性下一步争取权益作准备，“主要看什么原因引起的家庭暴力，避免再次发生。” 位于山东省警官总医院的济南市家庭暴力伤情鉴定中心已成立14年。今年，鉴定中心只接到28起家庭暴力鉴定申请，近2个月都没有相关申请。济南市家庭暴力伤情鉴定中心主任丛树东翻阅资料发现，去年以来鉴定约30人，2013年前每年要接待60名做鉴定的受害者。“伤情以皮肉伤较多，也有伤情较重的。”丛树东表示，做鉴定的人数减少，不完全是家暴发生的次数少了，《反家庭暴力法》出台后，有些受害者选择根据公安机关指引做伤情鉴定，这分流了一部人。丛树东记得，很多人做完鉴定后不再来领取鉴定报告，“可能是因为和好了，也可能是别的原因。” 遭到家暴很多人报警后，会前往亲友家中躲避，她们中的很多人从未听说过反家庭暴力庇护所。2016年3月1日，济南市反家庭暴力庇护所投入使用。2016年这处庇护所接收了26名遭遇家暴的女性，但今年几乎没有家暴受害者去接受庇护。 反家暴庇护所位于济南市救助管理站二楼流浪妇女儿童救助保护中心，“一听要和流浪妇女住在一起，有的家暴受害者会有顾虑，可能就不来了。”该中心主任陈晓黎表示，目前有一名情况特殊的儿童暂住在反家暴庇护所中。 按照最初的规定，入住家暴庇护所要填写申请书、提供出境证明、当地社区的介绍信和医院诊断证明等。“出于人性化考虑，现在有明显伤痕的家暴受害者填写了申请书，也可以先住进来。”陈晓黎表示，目前打电话咨询的人数很少，实际入住率也不高。(为保护当事人隐私，除王新亮、丛树东、陈晓黎外，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
